近日,北京昌平沙河附近一处空地,众多摄影爱好者聚集在此等待拍摄迁徙来此的毛脚鵟。与其他拍摄不同的是,他们举着长枪短炮“瞄准”的是远处木桩上的一只小白鼠。每隔一个多小时,会有一只毛脚鵟从空中俯冲而下,极迅速地将木桩上的小白鼠叼走。追随着它的是咔嚓咔嚓一片拍照的声音。
用诱饵引诱毛脚鵟至此,这种行为在圈内被称作“诱拍”。质疑声音表示,拍摄者诱拍的这一行为在摄影圈趋于常态,但对于动物而言存在潜在的伤害。由于目前我国在法律法规上对这一行为存在空白,执法部门表示,尚不能对这种行为进行查处。
围拍鸟多次投喂小白鼠
12月25日上午11时,昌平沙河长江街附近的空地上聚集了几十个人。正值冬季寒风凛冽,但天气并没有影响到这些摄影爱好者的热情。大家目标一致,等候着毛脚鵟来捕食木桩上的小白鼠。就在摄影爱好者们的后边,是一个放着十来只小白鼠的铁桶。
每当毛脚鵟从空中俯冲下来,将放置在木桩上的小白鼠叼走后,不出一分钟,就会有人将备好的小白鼠再送到木桩上去等待毛脚鵟享用。现场的拍摄者说,小白鼠是众人自觉购买的,每天都有拍摄者自觉带小白鼠过来投喂,当天没有用光的小白鼠会放在一个桶里集中起来供日后继续使用。
这一块摄影“宝地”被鸟友圈发现有大半月,据附近的居民介绍,之前几年也曾看到过“鹰”,但从20多天之前起,这里的空地才变成了京城摄影爱好者的聚集地,“天天都是一堆人,天不亮就来了,天黑了才回去,就那么一直对那只‘鹰’一直拍。”
摄影爱好者安先生说,他也是在看到别人拍的照片后,才打听到了拍摄的具体地址,圈子里的人越传越广,现在这里成了新的聚集地。十五天之内,他来拍摄了五次。“今天的人不算多,最多的时候到处都站满了人,少说也有300个,找个机位都难呢。”
据安先生介绍,发现毛脚鵟后,为了方便拍摄,有人将小白鼠放在此处引诱,为了让拍摄出的照片更自然一些,就弄了一小截木桩将小白鼠架起。拍摄的这十几天里,木桩和人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多名拍摄者称,最初木桩被立在几十米外的一个沟渠东侧,后来有人将木桩转移到距离人群更近的沟渠西侧。此后,虽然木桩没有动,但拍摄者和木桩的距离从最初的50米左右到现在的20米左右。“这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毛脚鵟,安全意识还不高,大的(毛脚鵟)离人有100多米就飞走了,警惕性很高的,不可能过来吃。”
昨日,一只毛脚鵟在现场盘旋。
现场执法却“无法可依”
“让候鸟飞”公益组织志愿者谷轩介绍,经过多日观察,毛脚鵟几乎已被驯养,天天会来此处取食。最频繁时,每隔半小时左右就会过来取食一次。
仅在12月25日早7时至中午12时,毛脚鵟就曾多次造访小木桩,并成功取走3只小白鼠食用。谷轩说,这么多天来,这只几个月大的毛脚鵟被拍摄者投喂的小白鼠已将近上百只,这只原本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猛禽几乎被驯养成了一只“宠物”。
因质疑拍摄者行为的合理性,谷轩曾多次向森林公安等部门反映。昌平区森林公安处工作人员介绍,曾在接到市民举报后到现场处理。但现场拍摄者并没有猎捕、毒杀,或明确伤害毛脚鵟本身的行为,《野生动物保护法》等相关法律法规对“诱拍”行为并无明确规定,森林公安执法陷入“无法可依”的状态。
昌平区园林绿化局林政科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虽近年来摄影爱好者群体“诱拍”行为十分普遍,但如未对野生动物造成明确伤害,执法部门倒也更多以劝阻为主。
25日下午,新京报记者联系到北京园林绿化局野生动植物保护处工作人员,对方表示,已接到了市民关于此事的反映,将通知属地管理人员到现场了解情况并处理。
焦点1 诱拍野生动物是否会有危害?
今年11月,有媒体曾报道过奥森公园的摄影者诱拍红嘴蓝鹊。此外,鸟类因食用“诱拍者”插在大头针上的面包虫直接穿插喉咙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鸟类专家张率介绍,如今鸟类拍摄人群庞大,诱拍情况也十分普遍。如用鱼线拴住小动物诱拍猛禽、用大头针插上面包虫引诱鸟类,把鸟蛋从窝里取出拍摄导致亲鸟弃巢。这些行为直接对动物造成了伤害,此类诱拍行为性质十分恶劣。
专家介绍,毛脚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属于中型猛禽,耐寒,通常捕食老鼠、小鸟、兔子等动物,是我国的冬候鸟,会在冬天结束后回到西伯利亚繁殖。对于毛脚鵟这类猛禽来说,频繁投喂老鼠会导致它们在学习猎捕过程中过度依赖人类,变成生长在野外的“宠物”。
一名在现场的摄影者说:“我知道这是诱拍,也知道可能对鸟带来伤害,所以我们没有把小白鼠拴起来,或者夹起来,而是直接将小白鼠放在木桩上。”
习惯被投喂后毛脚鵟不仅会降低捕捉野生老鼠的能力,对于人类的警戒心也会降低。可能导致这些猛禽更容易被心怀不善的人猎捕而处于险境。此外,人类投喂也可能打乱鸟类正常的捕食节律,甚至导致其停止迁徙。也有一些鸟类因被拍摄者的过度投喂,导致过于肥胖,更容易被天敌捕食。
焦点2 诱拍者行为是否违法违规?
张率介绍,真正的观鸟行为要求观察者、拍摄者做好自身的隐蔽、保持与鸟类的安全距离,做到尽力不去打扰鸟类的正常行为。如今这些诱拍者的做法与“爱鸟”却相互背离。
“让候鸟飞”组织志愿者谷轩表示,自己此前已多次向森林公安和园林绿化部门反映此事,执法部门也曾经去现场执法,但因没有相关法律法规依据,无法对这些诱拍者进行处罚。
现场一些拍摄者则表示,自己的行为并未对鸟类造成伤害,仅仅是给鸟类投放食物。对于有人举报拍摄者行为的事情,这些摄影者表示这是小题大做,多管闲事。
对此,鸟类专家张率认为,许多诱拍行为的后果和不良影响都在短时间内无法观测,难以预料。“诱拍对鸟类造成多大的影响,可能需要有专人或者机构来进行跟踪调查,这也是此类行为追责困难的原因之一。”
一些发达国家有动物福利的相关立法,一旦有人发现有虐待动物或侵害动物福利的行为,就会与福利组织相联系并采取相关法律手段。虽然目前我国也有动物福利组织,但因动物福利相关法律尚属空白,福利组织更多只能从道德层面进行谴责。
张率也表示,希望相关协会能够加强行业自律,倡导行业内人士尊重野生动物、野生鸟类的自身习性和规律。
■ 案例
●2015年,辽宁一蔬菜大棚改装成摄影棚,200多只鸟被关其中,进入拍摄需交50至100元不等。除大量人工布景外,经营者把各种小虫、老鼠等抓来作为诱饵,让野生鸟捕食。后该拍摄处被辽宁动物保护部门调查。
●2018年11月,上海龙华烈士陵园飞来一群红耳鹎,诱拍者将虫子插在铜丝上进行诱拍。
●2015年,无锡梅园“诱拍”红头长尾山雀者众多。因红头长尾山雀爱吃“甜食”,有人将蜂蜜涂抹在未开放的花苞上引诱。有拍摄者为保证画面干净,不惜破坏鸟巢周围的天然遮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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