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地域是人生的两个坐标轴,交织出不同的人生况味。过年则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坐标点。此身碌碌,二十余年作学生,而后娶妻生子,工作在北京,心却难离故乡。
我们根植在故乡大地上,就如同麦子生长在麦田里。在故乡,每一拨儿的同龄人都有一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共同称谓——“一茬子”。每年春节,虚岁三十六岁的“一茬子”是最受关注的群体。大家从外面的大世界回归故乡这个小地方,欢度新春,同时为故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或敬老助困,或扶幼奖学,回馈自己的绵薄之力。这样的春节,在每个乡人的一生中只此一次。
过年,让人回归传统,期待团圆。按照传统,在这个春节,就该我们肖虎的三十六岁的“一茬子”登场了。今年春节,为了巩固来之不易的疫情防控成果,各地陆续发出倡议——春节期间非必要不返乡,就地过年。包括我在内的许多漂泊异乡的游子积极响应“就地过年”倡议,放弃了回乡团圆的机会。然而,停下的是回家的脚步,不变的是对家乡的挂念和对未来的期许。疫情下,我们这些身处天南海北的同龄人商定在远方为故乡重挖泊池贡献一份力量。故乡的泊池由来已久,平日以汇涓涘,旱时可济农田。对生长在兹的黄土塬下的少年来说,是难得的水上乐园。近年因各类基建工程影响,泊池渐淤渐平,儿时的风貌不可复见。愿在辛丑牛年,这一生态乐园能焕发新容。
以此看来,即便不回故乡,对故乡的情谊与挂念依然不减;为家乡所尽绵薄之力也并不因身处异地而受到影响。
我曾在年底读书稿,见文中汾水、黄土、柿子树,不由魂游神移,情难自禁。故乡在汾水横桥之南,有黄土旱塬。塬岭上多柿子树,树不成林,皆随坡就势而立。《楚辞》说:“后皇嘉树,橘徕服兮。”柿子树根坚如石,身老如柴,叶落似血,实藏有霜,先涩而后甜,在吾乡旱塬,第一嘉树当属柿子树。今年不能“弟兄团拜处,归去愿成行”,自有“一茬子”的代表去向父老汇报。宋人吴文英在这样的除夕夜,自叹“十年旧梦无寻处,几度新春不在家”,却仍可以自唱新词送岁华。
一次次的“过年”,岁月轮转,万象更新,“过年”本身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与儿时相比,鞭炮已不能燃放,但我们还有绛州鼓乐的热情。就地过年固然遗憾,却也不必感伤。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对每一个离乡者来说,故乡是一个世界,故乡之外是一个世界。最初离开故乡,只觉离开了一个小世界,走向一个大世界。就像一只蚂蚁走过了两个同心圆,走出故乡的小圆,走进外面的大圆,只觉外面的世界宽广无限。但当我们感到孤独时就会发现,在我们的精神世界里,故乡变成了一个大世界。就像那只蚂蚁又一次爬过了两个同心圆,这次是由外而内,从外面的不知何处,爬向里面的故乡。这时故乡的这个圆是如此的深广无限。
立春过后,世图大院里海棠干果儿满树,玉兰芽儿将萌,故乡的柿子树也应该积攒了一冬的活力,只待春雷绽放。我们就地过年,愿山河无恙,故乡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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