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云新闻记者 柴莹

　　1995年2月25日深夜，33岁的薛印福在自己静海的工厂已经熟睡。26岁的刘某某气冲冲地来到工厂，见厂房内有一块铁板，拿起来便冲向薛印福睡觉的值班室，将铁板带角的一面向背对着自己的薛印福脑袋上砸去，据刘某某回忆，大概砸了3、4次，见薛印福身体动了两下，本想拿起桌上的手表逃走的刘某某又上去补了一下……据警方透露，薛印福当场死亡。23年前的这一幕，至此改变了他们，以及他们各自家庭的人生轨迹……

　　23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1993年，30岁的薛印福和自己妻子的两个兄弟合资100万元开办了天津静海福华炼钢厂。据薛印福的弟弟薛印祝回忆，哥哥当年的厂子效益很可观，所以工厂24小时作业，工人两班倒。哥哥和几个亲戚轮流在厂里值班。值班室通常是不锁门的，工人们有时去拿东西一般都是推门而入。那时候，嫂子在家带孩子，6岁的小侄女薛莲活波可爱。“我哥哥厂里雇了十多个工人，有静海本地的，也有外地的，来自河南的刘某某就是其中之一。他和她对象住在厂子的宿舍里，但她对象不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只是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薛印祝说。

　　刘某某的对象叫罗某某，用他自己在庭审现场的说法：“我们在河南老家办了酒席，但是没领过法律意义上的结婚证，当时也不太懂，后来就有了孩子，1995年的时候孩子大概一岁多吧。”

　　而在罗某某的证词中则提到：“刘某某那时候时常回宿舍和她抱怨，薛厂长偏心，总是把重活分给外地的工人，一些轻松的活就分给本地的工人。”

　　据几位当年的工友回忆，刘某某话不多，但是有脾气，总体来说性格偏内向。而薛厂长说话很直，工人要是活干不好他会批评，但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属于刀子嘴豆腐心，最重要的是他从不拖欠工人工资。

　　1995年的春节，刘某某和罗某某回老家过年。在老家，两人发生了口角。“我们俩发生争执的时候，罗某某告诉我，她被薛印福强暴了，而且就在我有一次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在我们住的厂房宿舍内。我听完简直五雷轰顶，当时就和罗某某发生了肢体冲突。此后的几天，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很气愤，所以后来又和罗某某发生了几次肢体冲突，罗某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我之后买了回天津的火车票，准备去找薛印福。”刘某某向法官讲述当时发生的情形。

　　1995年2月25日，农历正月二十六。刘某某在庭审现场回忆：“大概黄昏的时候吧，快晚上了，记不得几点，我从静海唐官屯火车站出来，到厂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在地上看到一块铁板，也没想太多，就去了薛印福的值班室。他当时正躺在单人床上睡觉，背对着我。我当时脑子里只想着罗某某对我说的话，再加上自己当时年轻，很激动，所以就拿着手中的铁板向他砸去。砸了大概3、4下，我就想走，看到桌上有块表，我当时心想薛印福欠我的，他应该赔偿我，所以就把表拿走了。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看到他身子动了两下，我脑子特别乱，就又向他的脑袋砸了一下。”

　　后来据现场勘查的警方透露，在刘某某逃逸之后，在办公室放现金的抽屉上，有被撬过的痕迹，抽屉里了少了一百多元钱。而刘某某口中的铁板，有2.8公斤重。

　　事发之后，他们过得怎样？

　　薛印福的弟弟薛印祝告诉记者，刘某某给自己的家庭造成了不可饶恕的重击。哥哥的突然离世，让当年只有50岁出头的父亲在第二年就猝然离世。今年70多岁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现在不到70斤。自己的嫂子在哥哥去世后改嫁了，小侄女当时和嫂子一起离开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被自己接回家里，他和妻子一起照顾。“我侄女13岁的时候，我们把她从她母亲那里接了回来，一直到她结婚前。侄女自从哥哥去世后，精神就崩溃了，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这些年她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爱说话，不能上学，也不能工作。到她23岁的时候，精神状态渐渐有些好转，后来认识了一个石家庄的男孩，结婚后就和男孩回石家庄的一个村子里生活了。”

被害人的母亲被害人的母亲
　　而对于哥哥当年是否强奸了罗某某，薛印祝表示，罗某某在此前的供述中描述的施暴人的体态特征和哥哥完全不一样，“罗某某说施暴者体态较胖，没有胡子，但有胡茬。但是我哥哥并不胖，而且有非常明显的八字胡，当时厂里的几个负责人只有他留胡子，是非常明显的特征。” 薛印祝说。

　　2017年12月，有媒体爆出“11月29日，仙游警方通报一起故意杀人案情况。身背命案的刘某某潜逃22年，其身份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竟成了仙游枫亭一寺庙的住持法师。其在福州、厦门和莆田市区购买了多套房产，价值数千万元。其妻购买了价值百万元的豪车，并投资千万元在厦门和他人合股开了一家文化传媒公司。2017年11月23日，仙游警方在该寺庙将其抓获归案。”

　　那么这些年刘某某都去了哪，又干了什么呢？2018年9月6日天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的薛印福被杀一案，刘某某在检察机关的公诉举证下，承认自己自逃亡之后，来到了福建仙游的一家寺庙。为逃避抓捕，入寺为僧，法号“释真机”。因为没有身份证，就找人给其办了一个名为孙小杰的身份证，其花了一千多块钱。2010年前后，刘某某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子女姓“刘”，又找人办了一个名为刘伟的身份证，花了一千多块钱。随后，在2012年8月，刘某某以刘伟的身份与郭小妹登记结婚。

　　记者在百度百科中，还发现了“释真机”的词条，词条上介绍：释真机法师，俗名孙小杰，一九七二年生人，祖籍河南。一九九四年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在西隐寺礼上明下修老和尚剃度出家。开始在西隐寺踏上农禅并重的佛门修行之路。在曾任职务一栏写道：真机法师，青年出家，宿植慧根，爱国爱教。现任福清市佛教协会秘书长，福清黄檗山万福寺监院，福清弥勒岩瑞岩寺住持，仙游枫亭西隐寺住持等职务。而在最后一项身背命案一栏注明“2017年11 月23 日，仙游警方证实在该寺庙将其抓获归案。”

　　时隔23年，法院今日开庭审理

　　庭审现场，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刘某某故意杀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其从原籍返回天津，于深夜到了被害人值班的厂区，进入值班室后直接采取作案行为，通过其客观行为足以反映其真实意图。而对于本案中被告是否有坦白情节，公诉人指出，刘某某在到案初期并没有如实反映情况。对于其辩护人提到刘某某的供述对警方破案起到重大作用，公诉机关表示侦查机关在20多年前进行了大量的工作，已经采集了非常多的有效证据，并通过证据确定了刘某某的罪行，本案不是根据刘某某到案之后的供述去取证，而是根据其供述与现有的客观证据对比是否相吻合。而对于本案中薛印福是否实施了强奸行为，并没有有效证据。

　　检方给出的理由如下：罗某某在刘某某到案之后的供述中，前两次并未提及薛印福对其进行强奸，在第三次供述中表示因前两次供述中碍于面子，所以没有提及。除此之外，目前并没有其他有效证据。

从左至右为代理律师、被害人弟弟和被害人女儿从左至右为代理律师、被害人弟弟和被害人女儿
　　此案中，原告的代理律师，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张志勇认为：被告人刘某某因琐事预谋杀人，而且实施杀人行为时手段极其残忍，力度非常之大，七处伤痕均是位于被害人头部，每一次击打均是追求被害人死亡，充分证明了被告人刘某某犯罪行为的恶劣性；被告人在犯故意杀人罪后，又盗窃被害人薛印福的手表和工厂的现金，没有任何悔罪表现。而且为了逃避法律追究，又伪造居民身份证，虚构身份，出家为僧。尤其过分的是，即使刘某某出家为僧，也不守戒律，身为寺庙主持却育有一子一女。同时侵吞寺庙资产，为其妻子在厦门市中心购买高档住宅；刘某某到案后，在侦查机关做了十余次供述，其中在前八次供述中及第九次的供述前半段，一直试图把自己的故意杀人行为描绘成具有防卫性质的过失犯罪，从而想从根本上改变案件的行为性质。把故意杀人变成带有防卫性质的过失致人死亡；张志勇律师认为，因其妻子被被害人强奸而杀人的理由是不成立的，也是违背常理的。在被害人薛印福已经死亡的情况下，这种理由可以说是对被害人的二次伤害，更是对死者及其家人的侮辱。除了公诉人所指控的故意杀人罪之外，刘某某的行为还构成重婚、伪造和使用居民身份证、盗窃等违法犯罪行为。

　　而被告辩护律师则认为，刘某某的供述对警方破案起到重大作用，而且被告一再指出双方之前没有矛盾，所以杀人动机无从谈起。且刘某某及其家属多次表示愿意对受害人家属予以赔偿。除此之外，刘某某在出家为僧期间一直广结善缘，做善事，也捐助了很多人。

　　庭审最后，刘某某在最后的陈述中对被害人家属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对被害人家属我愿意做积极的赔偿。我对不起你们。”这是刘某某在潜逃23年后第一次直面受害者家属表达忏悔之情。

　　记者了解到，天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将对此案进行择日宣判，而薛印福的家属也期待着法律的公正能够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