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杀妻”行动示意图
几次发现来历不明的男子在小区打望,引起邻居警觉
值得反思的“买凶杀妻”
2014年1月31日,农历大年初一,晚上8点,已经嫁到台湾6年的江苏女子邹萱,和丈夫、儿子一起乘上从台湾飞到福建的飞机,他们要在当晚赶到定居在福建的邹萱哥嫂家中,与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邹萱父母团聚过年。
团圆、团聚,都是多么美好的字眼。看起来,这是一趟温馨幸福的旅程。邹萱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早在半年前,丈夫张国辰已经在筹谋并实施他的杀妻计划。此次探亲之旅,也在他的计划之中,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动手”了。启程之前,张国辰已和“杀手”杨磊取得联系,告之行程、住址,“这次一定要找机会杀了她”。
2013年10月,也是邹萱回江苏探亲期间,张国辰已和杨磊合作过一次了,但邹萱毫发无损,毫不知情地回了台湾。
每天打电话只为掌握行踪
1987年,邹萱出生在江苏泗阳,父亲是教师,母亲务农。2008年,21岁的邹萱在苏州一家饭店打工,当收银员。在苏州一家台资企业做工程师主管的张国辰经常到这家饭店吃饭,一来二去,他认识了邹萱,两人谈起了恋爱。
2009年5月,已经交往1年多的邹萱和张国辰在南京注册结婚。当年9月,因为张国辰被公司调回台湾,邹萱也随丈夫来到台湾生活。初到台湾,邹萱没有工作,人生地不熟,只好在家里待着。张国辰比邹萱大8岁,父母早年离婚,年逾六旬的母亲仍在上班,他还有一位离婚独居的姐姐,一位一直未婚娶的哥哥。
2011年7月,由丈夫出钱,邹萱在台湾开了一家饮品店,生意不错。2012年,邹萱怀孕了,张国辰辞职回家,和妻子一起打理这家饮品店。
邹萱说,他们开店的收入除去各项开支,在台湾算中等水平,一家人生活安逸。
在邹萱眼里,“我丈夫是个很老实的人,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喝酒、不赌钱”,她觉得两人感情很好,从结婚到现在基本都没吵过架。平时因为要顾店,夫妻二人的人际交往也简单,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店里那七八个员工,既没与什么人发生过矛盾,也从没有经济纠纷。
张国辰要杀妻,邹萱这边觉得毫无征兆。
结婚多年,每年邹萱都回大陆探亲。每次回大陆探亲,她和丈夫都保持联系,每一天丈夫都会和她通电话。这些贴心、甜蜜的小细节,电话里那些巨细靡遗的关心,后来证明竟只是丈夫在巧妙打听她的行踪,并将这些信息及时告诉了“杀手”。
第一次“杀手”拍了照片
“2013年8月,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些人,这些人平时都在聊卖枪、卖毒品、杀人之类的话题。不久我看到一条找人杀人的信息,我就和这个人联系上了。这个人打字都是繁体字,他说是台湾人,想找人杀他老婆。”案发后,“杀手”杨磊交代了他和张国辰认识的经过。
杨磊,1980年出生,山东莱州人,初中毕业,曾在武校学过一年武术,2012年失业后一直待在家里。
杨磊问张国辰,为什么要杀老婆。张国辰说他老婆泼辣、不讲理,总是欺负他,还总管他要钱买房子。
张国辰表示愿意出10万元人民币“办这个事情”,杨磊同意了。很快,张国辰把妻子邹萱的生活照、身份证信息、住址等发给了杨磊。
2013年10月,邹萱从台湾回江苏泗阳探亲。与此同时,杨磊收到张国辰转账的1.3万元预付款后,也从山东莱州出发来到江苏泗阳。
在张国辰提供的邹萱住址,杨磊只是站在马路对面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他没有真想去杀人。
“我就告诉张国辰我没找到邹萱,拍照片就想让他知道我确实到泗阳了,但是人没找到。他埋怨了我几句,说这女的爱打麻将,过几天就回台湾了,让我找机会继续去杀她。我答应了,但我回家了,没有去。”杨磊交代说。
第二次“杀手”骗了雇主
第一次没有得手,邹萱如期回了台湾,张国辰很不甘心,他继续和杨磊保持联系。
“我回莱州后偶尔也和张国辰聊天,他说老婆回去他又没法过了、活不成了之类的,我说你为什么不直接离婚,他说他要保持形象,不能离婚。”杨磊说。
2014年春节前夕,张国辰和杨磊说,他们一家会在台湾过年,正月初一去福建,他让杨磊去福建动手。他打给杨磊1万元“路费”。
这一次,杨磊根本没去福建,“我只是想骗台湾人的钱”,但他告诉张国辰去过了,没办成。张国辰埋怨他办事不力,说自己大年初四就回台湾,而邹萱正月二十左右会回江苏泗阳,催促杨磊去泗阳杀死邹萱。
拿了钱了,躲也躲不掉,“台湾人让我杀邹萱,事成给我10万元,我自己不敢杀”,想来想去,杨磊就打算把这桩“生意”转包出去。杨磊又向张国辰要了5000元。
在网上,他认识了田雷。
田雷,1995年出生,初中毕业,无业,重庆人,随在深圳打工的父母从小生活在深圳,他对“杀手”这一行当很仰慕,当在网上看到“杀手师傅,免费收徒”的信息后,他想学学杀人的本事,就这样认识了“杀手师傅”杨磊。
从深圳出发,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2014年2月20日,田雷辗转到达泗阳,按照杨磊提供的信息,他在泗阳某小区附近拍到了一些照片。
“有老人、小孩、房子,还有一张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发给张国辰看后,说背影像是邹萱,让我们去她家杀了她。可是田雷和我见面后说他一个人不敢杀,我就在网上另外找人。”杨磊说。
在网上,杨磊给田雷找了一个搭档—郑新聪。
郑新聪是福建泉州人,1986年出生,在泉州一家电子科技公司当技术员。因为好奇,当看到杨磊发出的“江苏泗阳有个‘亡单’,10万块,谁愿意做”的消息后,他“接单”了。2月24日,他去公司找到领导,说自己有事要请假三两天,晚上回家,他谎称公司派他去北京出差,向父亲借了500元钱。3月3日,郑新聪到达泗阳。
第三次“杀手”全部到位
“杀手”全部到位。张国辰又打给杨磊约1.5万元。在杨磊安排下,田雷和郑新聪会面了。
“他(田雷)当时还问我敢不敢杀人,我就冷笑一下嘲讽他,不敢杀人我大老远跑来干什么?”郑新聪说。几次踩点之后,“杀手”们决定3月4日下午动手。
杨磊叮嘱田雷:“明天你带路,到邹萱家之后你敲门,敲门就说‘邹萱在吗,邹老师(邹萱父亲)让我送东西过来’,进门后就把门反锁,先抢钱,把老人和孩子绑起来,抢完钱再把邹萱杀掉,伪装成抢劫杀人的现场,千万别一进去就杀人。”
郑新聪准备好凶器之后,也通过杨磊转告田雷,“记得带上刀”。
3月4日下午,郑新聪和田雷接头之后,戴口罩进了邹萱家所在的小区。下午2点,他们来到邹萱家门口。
“我听到有人敲门,声音比较轻,开始我没在意,听见又敲了一下,我就去开门,我把门打开一条缝,一手抓着门框,门口这两个男的我都不认识,就问他们做什么。”邹萱说。
按杨磊计划,台词是“邹老师让我送东西过来”,好顺便把装了凶器等东西的大包提着进屋,然后行凶。可是一紧张,田雷竟然回答“邹老师让我来取东西”。
邹萱问,取什么东西?
田雷一时蒙了。话说错了,无可挽回,他支吾不出取什么东西。
郑新聪也很紧张,他注意到此时从楼上下来一名30岁左右的男子,就站在楼梯口,也不离开,盯着他们看。
“我当时看情况不妙,就说你最好问清楚你父亲,到底让我们取什么。”郑新聪转身下楼,田雷也跟着下楼。
邹萱生疑,直觉这两人不是好人,安顿好母亲和小孩,紧跟着也下了楼,边走边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没找人去拿什么东西,让女儿赶快报警。邹萱一边电话报警,一边对田雷二人紧追不舍。二人甚至没有逃跑,在邹萱大喊“抓小偷”的时候,二人也故作镇定走着,没有理会。快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田雷和郑新聪分开走,田雷跑了,郑新聪被邹萱抓住。“后来这男的挣脱我,就往东边走,后来又向北边跑,我就在后面追,正好警车到了。”邹萱说。郑新聪当场落网。
“我们当时从邹萱家出来下楼的时候田雷说太可惜了,要不是楼上下来的那个男的,我们就得手了。其实我自己没有想杀人,如果田雷动手了,我就想抢点钱走人,我反正不会去杀人的。”郑新聪说,他最初只想和雇主见面讹点钱,但杨磊一直没与他见面。3月5日,田雷在泗阳取钱时落网。
直到案发,田雷和郑新聪都没拿到杨磊一毛钱的“预付款”,杨磊只承诺过“事成之后10万块”。甚至田雷逃跑后又冷又饿无处可去,让杨磊拿点钱给他,杨磊也只告诉他自己想办法借钱。
他们也不知道,其实动手的前一天,3月3日,杨磊就从住处退房,离开了泗阳。3月7日,杨磊在山东莱州落网。
戏剧化的“杀妻”结局
案发后,邹萱第一时间给远在台湾的丈夫张国辰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找人来杀她。张国辰对雇凶杀人一事向妻子供认不讳,“他说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相处的问题,他说我脾气不好,他还说现在很后悔,他不想我们这个家散了,还想跟我一起生活”。邹萱选择了原谅丈夫。(张国辰案在台湾另案处理)
邹萱的这个电话,让张国辰知道事情彻底败露了,他也第一时间与杨磊取得联系,让他快逃。
“他说他老婆跟他讲的,开始跟我说抓到一个,后来又告诉我另一个也抓到了。”杨磊当然没有逃掉。
到案后,他交代为了这次“杀人”,当时实际到达泗阳的包括他有4个人,第4个人是东北人董某,杨磊设计了第二套方案,便是由董某实施抢劫。董某曾在2014年2月26日、3月3日,两次来到泗阳,可惜阴差阳错,加上彼此不怎么信任,两人没有见上面,抢劫计划也没有实施。
另一个戏剧化的细节,是让田雷倍感惋惜、耿耿于怀的“楼上下来的那个男的”,他是邹萱的邻居宁某。原来案发前几天,宁某的妻子几次注意到有来历不明的陌生男子在小区里打望,案发当天,她恰好看到陌生男子又出现了,且进了一个单元门洞很久没出来,“大白天戴口罩鬼鬼祟祟肯定不是好人”,她判断可能是小偷,就让丈夫出去看看。宁某在楼梯口的适时出现,使得做贼心虚的田雷和郑新聪没敢贸然行动。
而邹萱自己也庆幸,当时幸好只开了一条门缝,没有听到敲门便豁然打开,否则家里有老人和小孩,局面难以预料。
经江苏省泗阳县检察院提起公诉,法院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分别判处杨磊、郑新聪、田雷三人有期徒刑三年零九个月至四年零六个月不等的刑罚。2015年1月30日,泗阳县检察院办案检察官告诉记者,一审判决后,三被告人均未提起上诉,目前判决已经生效。(除杨磊、郑新聪、田雷外,其余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