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贵阳1月7日电 题：恣意“铺摊子”，留下“烂摊子”——贵州两名县委书记落马背后的“政绩工程”歪风

    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王丽、李惊亚、汪军

    近日，贵州省安顺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开庭审理了独山县委原书记潘志立涉嫌受贿罪、滥用职权罪一案。2019年初，三都县委原书记梁嘉庚因犯受贿罪，一审被判有期徒刑10年。

    潘志立、梁嘉庚曾在独山县“搭班子”多年。在县委书记任上，两人恣意妄为，热衷于铺摊子、上项目，打造政绩工程，如今却留下一片“烂摊子”。

    贫困县里的“烂摊子”令人叹息

    地处贵州最南端的独山是贫困县，长期以来交通偏远，自然条件差，经济底子薄。2010年7月开始，潘志立在此地任县委书记，他热衷于搞大项目，盲目举债打造多个形象工程、政绩工程。

    记者近日在独山县实地走访发现，潘志立主导的相当一部分工程处于停工状态。位于影山镇净心谷景区的“天下第一水司楼”，楼高99.9米，共24层，建筑面积超6万平方米，对外宣称申报了三项吉尼斯世界纪录，是集会展博览、酒店住宿、游览观光等为一体的大型综合体。主体建筑远观气势恢宏，可走近一看却大跌眼镜，里面乱七八糟堆放着建筑材料和垃圾，处于烂尾状态。一些过路游客边拍照边叹息“可惜了”。

    潘志立主政时，还在这个贫困县里规划建设大学城。根据当地官网介绍，“独山大学城”规划容纳10所大学，在校学生8万至10万人，总投资概算约135亿元；入驻“独山大学城”开办分校的除了黔南州本地学校外，还有北京及国外一些高校。

    然而，记者在“独山大学城”东、西校区走访发现，除了黔南民族师范学院等少数几所县外学校还在开办外，主要聚集着独山本地学校。记者随机进入一幢挂着“贵州XX学校独山校区”牌子的教学楼，已是人去楼空，部分教室贴着封条。教学楼、宿舍楼规模很大，但质量堪忧，有的房屋底层已出现断裂。

    位于县郊的西南职业教育基地是个高层建筑，远远就能看到，然而这个规划投资2.5亿元、用地面积超5万平方米的项目已停工多时。一位工地看管人员告诉记者，项目2019年初就停工了，原因是“付不起工人工钱”。

    2015年4月，梁嘉庚从独山县长任上调任三都县委书记。三都县是深度贫困县，然而，梁嘉庚不关心民生疾苦，却一门心思扑在千神广场、两江神岛、云上书院及赛车城、赛马场、斗牛场等“大项目”上。

    2019年早些时候，记者曾驱车前往三都县，一下高速就能看到主干道两侧各种造型奇特的大型雕塑、路灯。站在县城最高处，能看到林地里、农田上大大小小的工地，到处是触目惊心的烂尾工程。在水书广场，酒店、商业中心等建设已停工，四处断壁残垣、残砖碎瓦，成了村民放羊的场所。位于县郊半山腰、计划投资4.6亿元打造的云上书院，已人去楼空，工地上荒草半人高。

    “一把手”恣意妄为令人震惊

    独山县、三都县都是贫困县，脱贫攻坚任务十分艰巨；但潘志立、梁嘉庚为了给个人主政生涯“戴高帽”，没把精力花在脱贫攻坚上，却把心思用在搞政绩工程上。

    在独山县，潘志立独断专行，“一把手”俨然成了“一霸手”。在三都县，梁嘉庚也有相似的口碑，他的话就是规矩，“他决定的事，没人能阻止。”一名曾与梁嘉庚共事的干部告诉记者。没有前期研判、没有相关手续，项目想上就上，很多都是要推动实施时班子成员才知晓。

    三都县一位干部说，梁嘉庚决策思路天马行空甚至荒唐。比如，他曾计划在云上书院建成后，人们上去要坐直升机，还要建个大电梯直通县城。

    “老百姓生活还很困难，但梁嘉庚的心思全在大拆大建的‘政绩工程’上，上行下效，一些基层干部也跟着他学，群众意见很大。”三都县一名干部说。梁嘉庚、潘志立落马后，三都县和独山县均有多名领导干部接受审查。

    据了解，为凸显“政绩”，潘志立安排独山县8个乡镇每2个月轮流举办一次项目观摩会，每次花费在60万元至100万元左右。2016年以来，梁嘉庚主导实施在建的1000万元以上的项目有127个，但与脱贫攻坚有关的只有41个。

    记者走访中了解到，“天下第一水司楼”的修建，让独山县影山镇翁奇村一些村民失去了土地。一位村民告诉记者，她家的土地被征用，新修的房屋被强制拆迁，家里的猪、牛不知去向，“田土没有了，把我们农民害苦了。”

    “大干快上”的政绩工程透支了地方未来发展的财力。潘志立任独山县委书记8年多时间，到被免职时，年财政收入不足10亿元的独山债务高达400多亿元，绝大多数融资成本超过10%。

    “政绩工程热”如何“退烧”令人深思

    “罔顾民生、恣意妄为、我行我素”，这是贵州省纪委监委网站刊文对潘志立、梁嘉庚的评价。在潘志立、梁嘉庚眼中，脱贫攻坚费时费力出不了成绩，只有搞项目才能彰显政绩。

    在盲目上项目的同时，两人还大肆收受财物。安顺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指控称，潘志立“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梁嘉庚在一审判决中也被指犯受贿罪，受贿金额折合人民币300余万元。

    目前，贵州省纪委监委针对潘志立案、梁嘉庚案已开展“一案一整改”工作。例如，独山县开展“抓脱贫、强化解、保稳定、促发展”专项整治，三都县则针对华而不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进行全面自查整改，对脱贫攻坚、产业发展、教育医疗等6类“必须为”的项目，加快推进；对特色城镇建设、园区工程等13类“暂缓为”的项目，稳妥推进；对大公园、大赛场、大牌楼等6类短期内不能惠及群众的“不能为”项目，坚决停止。

    有关专家认为，脱贫攻坚战到了最后时刻，必须警惕好大喜功的政绩工程。地方领导干部尤其是党政“一把手”，要有正确的政绩观，踏踏实实抓利民惠民的实事，抓小抓细，务求实效；切忌好大喜功、华而不实。

    长期研究行政管理的长安大学教授刘吉发认为，为防止地方党政“一把手”权力过大、随意决策，应当制定并公开“一把手”的权力清单和负面清单，并建立重大决策终身责任追究制度及责任倒查机制。

    此外，受访专家建议，对于重大项目实施、重要干部任免等必须实行集体决策，监督权力运行，促进领导干部特别是“一把手”依法、依规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