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依跳楼的地方 摄影/本报记者 张帆

　　6月20日，甘肃庆阳的19岁女生李依依（化名）跳楼身亡。据李依依的父亲李明（化名）讲，女儿两年前曾被班主任吴某某猥亵，之后一段时间她多次试图自杀。李父曾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当地检察机关后以“情节显著轻微，不构成犯罪”为由做出不起诉决定。在李依依跳下前，一些围观者在网络平台上发布“起哄”言论并拍摄视频，而在李依依摔下后，一直拉着她的消防员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很多网友揪心。25日晚10点，甘肃省庆阳市委宣传部召开新闻发布会，庆阳市公安局相关负责人在发布会上通报，已有多位发布“起哄”言论的围观者被拘留，参与救人的消防员已被安排进行心理疏导。
　　现场
　　19岁女生坠楼 有围观者“起哄”
　　6月20日晚上7点，李依依最终还是挣脱了消防员的手，从8楼跳了下去。
　　在这之前，19岁的李依依已经在甘肃省庆阳市丽晶公寓8楼窗外的小平台上，坐了足足4个小时。
　　在这4个多小时里，楼下陆续有人围了过来，他们有人报警，有人替女生揪心，但还有一些人，打开手机拍照录像，照片和视频很快在当地传开，甚至有李依依的家属，还是看到了网友转发的图片和视频才赶到了现场。
　　正值午后，当地的气温不低，几小时过去，围观人群开始骚动，并不时伴随着一些“抱怨”，有人开始不耐烦。“1秒钟能‘解决’的事情，在这儿耽误了这么久还不跳”， 路过事发地的陈杰（化名）听见人群中有人这样说。
　　警方和消防人员很快到达现场，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陈杰大体估计了一下，当时围观的有数百人。一个网友发帖：“倒是跳啊，坐那犹豫什么？”
　　一名消防人员随后打破窗子靠近了李依依，和她聊着什么，但是到了晚上7点，坐着的李依依突然准备往楼下跳，一旁的消防员飞身抓住她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呼喊“抓住了！抓住了！”然而，十多秒后，李依依还是掉了下去，只剩下平台上那名消防员的喊声。
　　阴影
　　跳楼女生自述曾遭班主任猥亵
　　李明手里，保存着一份李依依手写的“控诉状”，根据这份“空诉状”里的内容，2016年9月5日下午，李依依突然胃疼，担心宿舍比较冷，学校一位老师安排李依依去教师公寓休息。当晚8点30分左右，李依依的班主任吴某某进到教师公寓，坐在床边询问她的病情，李依依回答“好多了”。
　　“他（吴某某）突然伸手摸我脸，开始对我动手动脚，他疯了般扑过来抱住我不松开”。李依依在这份文字材料中写到，她反抗无果，吴某某变本加厉，“他开始亲我的脸吻我嘴巴咬我耳朵，手一直在我背后乱摸，想撕掉我衣服”。
　　这时候，罗老师突然在门外叫了声李依依的名字，并推门进来，吴某某才放开了她。第二天一早，李依依到学校心理辅导室，哭着将事情告诉了老师，咨询老师表示自己也无法解决，将情况告诉了学校的一位段姓负责人。
　　事发后，李明曾到学校了解情况，但是当时李依依并未告诉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李依依在后来所写的文字材料中提到，事发后第二天，也就是2016年9月6日，班主任吴某某曾向她道歉，“他告诉我他错了，说是他糊涂，一时冲动，求我给他一条路”。
　　抑郁
　　曾4次试图自杀
　　面对情绪激动的李依依，李明又问不出什么，所以只好先将女儿带回家。9月8日一大早，李明带她到当地医院，“几乎把所有科室都检查了一遍，啥都查不到”。9月9日，李明和女儿一起到了西安，希望在大医院做个彻底检查。
　　西安之行并没有解决李依依的问题，她不肯配合做心理方面的检查，李明只好又将孩子带回了庆阳。回庆阳后李依依提出要回到学校，“高三了，她不想耽误学习。”李明说，“女儿班主任曾经说，以依依的成绩，考一个二本的大学应该没问题。”
　　可是回到学校不久，李依依又说待不住，李明只能又把女儿接回家里，并继续带着她检查。事发十多天后，在李明的多次询问下，李依依终于把自己被班主任猥亵的事告诉了父亲。得知情况后，李明再次找到庆阳六中，要求学校更换老师，“我当时压着火，女儿一再叮嘱我不要冲动。”他说，“可校方只说已经高三了，让孩子早点回学校上课，却不答应换老师的要求。”
　　2016年10月7日，李依依第一次试图自杀，她吃了几瓶药，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好在经过抢救，李依依脱离了危险。李依依这次尝试自杀后，李明曾想过就吴某某猥亵女儿的事情报警，“但身边一些朋友告诉我，时间过去这么久，可能保留的证据都没了，还是先给孩子看病重要”，李明说，庆阳六中当时也表示正在调查此事，会有一个说法，所以并未报警。
　　10月中旬，李明带李依依前去上海检查。行前他到当地医院开证明，医生诊断为抑郁症，不过在上海，医生并没有给李依依明确的诊断，只开了一些镇定药物，并告诉李明，有条件的话一个月来复查一次。返回庆阳后，李依依再次返校。
　　2016年12月6日，李依依第二次尝试自杀，她把在上海医院开的药物一次性都吃了，经抢救才化险为夷。
　　2017年5月，李依依第三次试图自杀，这一次她想跳楼，随后赶来的消防队员将她救了下来。
　　2017年5月，在学校工作人员陪同下，李明父女来到北京安定医院，在这里，李依依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今年1月15日，李依依第四次尝试自杀，把在北京医院开的药一下子吃了十几盒。李明向北青报记者出具了当地医院1月16日发的病危通知书，“诊断李依依出现了多种药物中毒、中毒性脑病、窦性心动过速等问题，随时可能出现生命危险”。经抢救，李依依又躲过一劫。
　　报案
　　检方认为“情节显著轻微” 不起诉
　　昨日，庆阳市教育局一位工作人员告诉北青报记者，教育局曾对吴某某猥亵李依依的事情做出过调查处理，当时对吴某某做出行政降级的处分，对庆阳六中的相关领导作出纪律处理，并协调当事人吴某某对受害人做出经济赔偿。
　　2017年春节过后，李明找到当地教育局，却未收到明确回复。李明表示，当时学校给过他一个35万的赔偿协议，但是协议里要求他放弃其他诉讼权利，被他拒绝了。
　　在向教育局举报后，李明最终决定向警方报案。2017年5月，庆阳市公安局西峰分局对吴某某作出行政拘留10日的处罚。北青报记者从警方当时做出的处罚决定书上看到，“2016年9月5日15时许，庆阳市第六中学高三学生李依依因突发胃病，辅导老师罗某某安排李依依进入公寓楼D栋109室卧床休息，21时许，李依依班主任吴某某进入109宿舍询问李依依病情时，遂用嘴在李依依额头、脸部、嘴部等部位亲吻，整个过程约三分钟，被罗某某发现。吴某某的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之规定，构成猥亵。以上事实有违法行为人供述、受害人自述、证人证言、证据证实。”
　　得知吴某某仅被拘留10日，她告诉父亲自己对这样的结果无法接受。
　　为了安慰女儿，李明向当地警方报案。受理案件后，2018年3月1日，西峰区检察院对吴某某作出不起诉决定。西峰区人民检察院认为，吴某某的行为，“情节显著轻微，不构成犯罪”。在不起诉理由说明书中，西峰区检察院认为，吴某某摸被害人后背、脱衣服、咬耳朵的行为仅有被害人李某某的陈述，公安机关继续侦查仍未补充到相关证据；被起诉人吴某某辩称其用嘴接触被害人是为了进行体温测试，检察院认为此行为不符合常理，故认定被起诉人吴某某有亲吻李某某的行为，但情节显著轻微；无直接证据证实导致李某某目前的病情与吴某某的行为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收到不起诉决定书后，李明向庆阳市人民检察院申诉。2018年5月18日，庆阳市人民检察院复查决定维持西峰区人民检察院对吴某某的不起诉决定。
　　后续
　　女生父亲已将申诉材料递交省检察院
　　拿到市检察院复查决定书，李明有些绝望，他把复查决定书藏了起来，怕李依依看到。他随后将申诉材料又递交给了甘肃省人民检察院。
　　6月中旬，李依依还是发现了检察院的决定书，她特别生气。6月20日中午。和家人在一起吃过午饭后，说要出去走走，离开家的李依依便来到了丽晶公寓8楼。
　　6月25日晚10点，甘肃省庆阳市委宣传部就此事召开新闻发布会，庆阳市公安局消防支队西峰区大队西峰区中队长许积伟表示，自己当时就在李依依身边劝导她，僵持几小时后，李依依突然挣脱营救人员的手臂跳下，在跳下前，李依依还曾向救援人员说了“谢谢”。中队长表示，看到女生坠落后，自己内心极为痛苦，一直用手砸着墙壁，他说，现场参与救援的另一个消防员仍未走出心理阴影，还在接受心理疏导。对有网友提到的现场没有铺设气垫的问题，他表示，当时气垫已抬至现场，但该女生抵抗情绪过于激烈，怕影响女生情绪，因此没有铺设。
　　庆阳市西峰区公安分局副局长曹怀玉介绍，李依依准备跳楼期间，现场确有人围观起哄，警方已对两名起哄者行政拘留，此外，警方已掌握另外6名视频发布者的信息，希望他们尽快到公安机关自首。对于坠楼女生李依依的跳楼原因是否与班主任之前对其进行过猥亵有直接关联，曹怀玉说，李依依被猥亵发生在两年前，李依依跳楼是否与此有关还在调查当中。